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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有“吳儂軟語”之說。每回听到江南女子嘈嘈切切的“蘇白”,便恍覺蘇杭 09d9S`cS\
的小橋流水、白牆黑瓦連同梅雨中的柳絲黃花,拂面而來。這一趟到台北,開會的 xI?0N<'.*q
論題涵括了海峽兩岸數十年來的刀光血火,滿耳里充盈的,卻是這溫柔徐緩、細碎 eRs&iK2y
呢喃的“台灣國語”。“……好好哦!”姑娘小姐的惊嘆,一如打翻了半碗嫩豆花。“太 'd/*BjNp)
菜!”連小伙子嘴里的罵人話,都仿若只是不經意地在綠園子里掐了一把。 @.gPJM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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乍從彼岸風風火火走來,浸淫在這樣一片柔風細雨之中,一時竟很不受用,象是吃 7(C x!Yb
四川菜的欠了點辣,又象是上滿漢全席的少了杯酒,好些天提不上勁儿來。開會畢 V.8%|-d
竟是一門練耳朵的營生。十几個專題連日累夜的轟炸下來,漸漸地,發覺自己的耳 Me,<\rQ
腔耳膜滋生出一种异樣的變化,開始在音色調門上挑挑揀揀起來:每每為“自己人 TGf;_)El
”登台緊張,怕听我輩同胞人物在台上大刺刺的高腔,甚至屢覺尷尬難耐,只好中 .xl.P7@JJ
席脫逃;但是,卻又一再被此地同仁那嘈切細碎之聲,斂住气來,沉下心來,甚至 i6Qb[\;
——提起神來。——這是怎么回事儿?莫非是坐得太久,听得太多,象練气功的得 (9]6bd
了“偏岔”?或是被台北的暖湯熱茶,泡軟了耳根,泡酥了筋骨? -w]/7c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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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便想到,需要仔細探究一下,這——台北軟語。 w>[T&0-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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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亡國之音!”從來沒見過父親對我發這樣大的火,為鄧麗君。雖然直到今天 |n`PESf_
,我也很難算是鄧麗君的崇拜者,但那個在人們奔走相告的耳語中傳誦一時的名字 Ux}W&K/?'
,卻深深地嵌入了自己那一段蒼白青澀的歲月。那真是一個“小鄧”一唱傾城、再 q>-R3HB
唱傾國的年頭。仿佛是劫灰之中,一支輕櫓,驀地搖出了一個杏花江南:朦朦的秋 =IZ[_ /@
月,淺淺的霜花,故鄉的面影,情人的舊札……几十年間被“雄赳赳,气昂昂”折 _{$fA6C
騰得身心俱疲的黃土大地,冷不防之間,被這低語式、傾訴式以至搔撫式、嬌喘式 qfYG.~`5
的歌吟,整個儿融化了。“小鄧”之后,又翩翩走過來劉文正、費玉清、羅大佑、齊豫、 t`YWwI.
蔡琴……,那些脫盡兵戈气、火藥味的清歌絮語,越是被父親詈罵,這就越是引出我 1HbFtU`y~
許多“出格”的遐想:這樣清風明月一樣的歌聲,怎么,竟會來自那個“水深火熱”的台灣? E]1##6A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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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,我就走在這片遐想過無數遍的土地上。有點失望。風沒有歌行中的清, "Zcu[2,
月也沒有小曲中的明。狹窄的街道,重濁的空气,橫沖直撞的車流。灰蒙蒙中天低 3+(z_!Qh
樓密、市聲囂攘,似乎連廟宇門楣的尺寸,都小了一號。來自莽莽大陸、蒼蒼北美 ^"x<)@X
的我等彼岸同胞,很輕易就可以對台北發出如下鄙語——不怎么樣。 ^ H3m\!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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會,卻開成了剃頭挑子——一邊熱,一邊冷。第一天會開下來,我的老友、京 vk'rA{x
中著名的“侃爺”L君忽然對我說:得得,招架不住啦!你看看——他指著講台上 MDHb'<o?y
的W教授——怎么滿場子里都是W君一樣的“情真意切”?我知道以往同行開會, Nqcp1J"
這位台灣留美的W教授常被大伙儿取笑為“稀有動物”:永遠是那樣一襲款款的微 8KMvAc
笑,永遠是直視著你的眼睛,聆听,惊嘆,發問。——W兄,你老是那樣“頂真” VI_+v[Hk/
,簡直成為壓迫我們的三座大山啦!“侃爺”L君,總是這樣嗔責。可是眼下,台 j (ygQ4T
下滿登登坐著的,全是如此“頂真”的人——仔仔細細地听,根根節節地問,直直 ]-:6T0JuS
盯著你提出各种刁鑽問題,一轉身,卻又為你不經意提出的什么要求奔扑得煙塵滾 s8vKKvs`9
滾。“情真意切”自然是一句酸話。“老大哥”們,其實是咽下了更多精巧的刻薄的, \|%E%Yc
比方:“頂真到了小鼻子小眼”,之類之類。 :Fe_,[FR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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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小姐,從報到的第一天起,我們就把她視作會議專聘的“會務公關”。事無 % (<(Y
巨細,不慌不忙,一派荷風習習的笑語中,從請人代讀論文到改換回程机票,一轉 TQc@lR!
眼都為你辦理周全了。甚至沒忘記關照,請人帶我們上士林夜市,嘗一嘗台灣特有 ?3q@f\fZ
的水果——北京人聞所未聞的“芭樂”和“蓮霧”。誰在說:大陸上最稱職的“首 s bnjy"Z%
長秘書”,也不過如此吧?一晚,恰是在士林街市,我和L君几位走入一家書店, }pawIf4V
赫然在當門的“作家專柜”上看見:寫著S小姐名字的著作,竟然排滿了一整列的 RlRs}yF
書架。——真的是她么?那位說話嫩聲細气的“會務公關”——“首長秘書”?不 ,Dp0fauJ
錯,連封底的作者小照,都是那樣熟悉的“荷風習習”。原來這位S小姐,竟是此 kRlA4h1u_$
間人們如雷貫耳的知名大作家!細數下來,我等一行人中,著作量能及于她的,實 {kL&Rv%'
無几人也!我和L君一時肅然,心頭象被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。回程的一路上, {eQWO.C{
只是沉默。 (0L=Ax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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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天后會議結束,主人盛情邀請出游台東花蓮。一腳踏入太魯閣,又是一番陡 ]Blf9h7
然惊奇:橫空出世的巨岩,沉云割斷的高峽——如此一片拔地裂谷的雄奇,就這樣 4h8*mMghs
默默然含蘊在台島深處。只知道台灣有阿里山、日月潭,一行人相互詢問,誰都為 ('hT
自己從未听聞過“太魯閣”嗟吁不已。放在大陸上,這份气勢格局,一定夠資格走 hw=GR_,
入三山五岳的重彩巨冊的吧?我望著深谷中隱然閃著白光的溪流,我知道那晚撞擊 0V`[Zgf
心頭的那個“東西”,又開始在心底下暗暗騷動起來。步過峽間一座鐵索橋,我們 8lP6-VA
去看山上一座不知名的廟宇。正走到陡峭的山腰,風中忽然傳來一片和悅的歌聲。 ^DB{q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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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是幻听吧?荒山野地里,怎么可能會有這樣眾聲朗然的歌者?側爾听去,那歌 xu\eX x6H
聲時隱時顯,悠悠淌流在山峽的微風中,實在太揪人了。轉過山嘴,看清楚了:林 bL1m'^r
影下的山窩石台上,圍坐著一圈歇腳的便裝旅人。或許是什么團体的假日健行?一 4 1t)(+r
色的成年人,卻快活得象一群孩子,齊齊地拍著巴掌,一無塊壘、一無矯飾地隨意 7-*=|gl+
合唱著什么歌子。我們几位大陸客人一時都放輕了腳步,屏住喘息,生怕攪扰了山 +,5-qm)Gh>
窩里的這番清宁。繞到山背,松下一口气,L君忽然輕聲罵了起來:媽的,我忽然 rs]I
覺得自己象是一個剛剛從監牢里放出來的犯人,半道上遇見了一群天使一樣!會上 Lm6**v
的明星人物——在京中以油滑精明著稱的某君也在不住地點頭:太好了,這樣的歌 (=c1
聲太好了。香港來的兩位教授則在連連感嘆:香港人已經唱不出這樣的歌來了,不 gXy-Mpzp
可能了……。 Ef@,h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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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有言聲,壓抑著心底往上涌動著的那股不愿言說的情緒,走到寺廟側畔的 3t"4TjAy
一片菜園邊上。翠綠的菜畦,肥厚的芭蕉,一方耀著天光的水井旁邊,撂著一擔木 Ri)uq\E/#
水桶——在這野岭荒谷,可不是又一番洞天清景!我正感嘆著,忽見L君紅著眼睛 S3Y2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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急急走過來,他顯然也想避到清靜處來,見到我,掩飾地抹了一把鼻子,嘴里仍在 VhEka#
輕聲罵著:媽的,那歌子唱得,實在讓人措手不及,措手不及!我默默望著他,這 (Rd$VYuf
位平素“大不吝”的京城“侃爺”顯然動了真情,并且久久未曾平复。習慣了鐵板 `A)"%~
銅琶的神經,反而在這种清歌清景里,顯得特別脆弱。我的頂壓在喉頭的那些話, M%`\P\A
終于被他的淚光拽了出來,我說:L君,這里,就是那個我們喊了几十年一定要“ h`Tz5% n
解放”的地方,你想過么,如果什么“統一大業”,意味著就是要抹掉這一切…… RMP9y$~3p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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媽的,話沒說完,我自己的眼眶卻也不爭气地紅了起來。 0*F}o)n/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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順著花蓮往南走,同行友人繼續著主人安排的環島旅行去了。我因事需要提前 )9L/sKz
返美,只身回到台北。一下子又置身在台北的万丈紅塵之中,奇怪,細雨,騎樓, QDTNx!WL
竹笠,市聲……我這個南方人,悠忽之間,忽然把所有故鄉的童年記憶,全都找回 314=1JbL
來了。賣檳榔的阿叔嚼著滿口血紅呱啦呱啦為我指路。賣茶葉的阿嬸稱贊著我的“ :P+\p=
北平話”卻又一口一個“阿沙力”的跟我討价還价。探頭望一眼路邊的違章建筑卻 %J~WC$=Qv
發現里面擺滿了古董茶壺根雕字畫以及雞籠腊鴨泔水桶。試了一碗蚵仔面線才知道 .`p&ATgv
街口這家小店的過橋米線桂林米粉擔擔面刀削面一應俱全。記得有一年讀到日本作 p|[B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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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井上靖一篇談論河流的文字。他竟然說,走遍全世界的江河,他最喜歡、又最為 l]6%lud8_
之著迷的,卻是中國廣州愛群大廈對出去的那一段珠江——那一條在我的生命中顯 Q(Gl{#b
得那樣不起眼的家鄉的河流。他說,那是一條和你最親近、最溫情的平民母親的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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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。那既是鄉野的河又是都市的河,它泛著青草魚腥又流著霓虹金粉;它讓你時時 Vf $Dnu@}z
領悟宇宙自然的奧秘而又不忍舍棄世俗人生,可以一邊听著江邊小艇的叫賣,一邊 d@ Ja}`
為它靜獨吟詩。——我記起的只是大意,甚至這大意或也是被我“僭越”了的。台 A''pS
北讓我想起了井上靖。讓我回到了追著涼粉擔、踩著木屐滿街滾鐵環的童年。台北 ynwG\V
的喧囂塵雜中,有一种光著腳丫子、混和著泥土气、海腥味、汗臭味的潑刺刺的活 $`J_:H%
气,一种頂心頂肺、入骨入肉、對臉對心的真率坦直,一种象是此地水果一樣甜潤 "r'ozf2\
多汁的、古雅而世俗的摩肩親昵。這种感覺,是我在北京、在紐約、在巴黎的都市 |E)aT#$f'
生活里,都從未領略過的。 @xAfZb2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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告別台北的晚上,是在淡水河邊一位詩人的宅所渡過的。 tTanW2C
台北的亂象太多了,你們新來乍到,不容易看得見的。剛剛听到我提到一點正 3tAU?sV!
面的台北觀感,女詩人S連忙打斷我的話說。 9`B$V##-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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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錢權力、黑道白道、族群爭斗,早把台灣廝殺得遍体鱗傷。再加上一條生態 q(IQa@$SR
污染,這里是全世界最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!小說家C的話鋒最為激烈。 @n+=vC.x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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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笑道:那好呀,響應我党號召: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!——怎么樣? @It>*B yB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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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句話把滿屋人都轟起來了。大家圍著我摩拳擦掌:行呀,那我們就豁出命跟 =^;P#kX
貴党干一場吧!來,現在就開干吧! 5h{`<W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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哈哈大笑。大笑過后,心頭卻是一片隱隱的酸澀。窗下就是那條同樣泛著青草 jZ*WN|FK?
魚腥和霓虹金粉的淡水河。身邊坐著的,卻都是此地文化圈子里不分省籍的活躍人 1;F`c`0<
物,有新知,也有舊識。為著給我這位既非聞人、亦非明星的海外游子送行,他們 kHK0(bYK
四面八方遠道而來,詩人、畫家老C還專程從陽明山帶來一瓶陳年金門高梁酒,要 s1j{x&OSq
和我這位當年在愛荷華邂逅的小老弟,好好喝几盅。那天我夸了一句他身上穿的粗 7'lZg<z{~j
布馬褂精神爽利,老先生便非要帶我上街,赶在我回美以前找師傅為我定做一身不 t^tmz PWA
行——台北的人情來得如此“頂真”,真真讓我有點——招架不住。 ^Q}eatE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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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口一口小心抿著酒,嘴邊的話卻關不住閘門。我真怕自己失態。 0<p{BL8
R.9V,R5
几天下來,我知道我已經喜歡上台北這樣一种溫軟淳厚的氛圍。我甚至屢屢為 23]Y<->Eu<
這种溫軟中每每透顯的某种隱忍——包括對我等大陸客人的過分謙恭禮讓,感到不 z@ 35NZn
期然的惊悸,卻又時時在那隱忍后面,触碰到一絲絲一縷縷剛韌的肌質。正是這溫 (5Nv8H8|
軟、隱忍的剛韌,鑄塑出這個小島上所有文化、經濟、政治奇跡的靈魂。這次會議 Vu8,(A7D%O
內外,似乎只是隨意涉獵的云門舞集、誠品書店、《漢聲》和《當代》雜志、森林 ??&<k
小學以至紫藤居茶藝館……,反而比正經八板的會議內容本身,更令人開眼,更讓 9pKGr@ &
我動容。在最短的時間、最狹小的方圓里,我遇見到最多最密集的誠懇做事、深摯 9&]M**X
待人、在很小的事情上做出很大格局的人們。許久許久以來,我們這些京都“侃爺 b;cMl'
”、海派“頑主”們,已經習慣于視“真誠”、“奉獻”、“參与”、“擔當”為 G&f8n
冬烘毒物而加以無情調笑,嚴酷的生存環境使我們學會了戴面具、設城府、耍貧嘴 OQ&'Dti
、斗狠勁……我們獨獨消受不了的,就是這——台北式的溫軟語,平常心,人情味 1GCzyBSbb
和頂真勁儿。“夜闌接軟語,落月如金盆。”(《杜詩鏡銓•贈蜀甥閭邱師兄》) uBrMk
“聞佛柔軟音,深遠甚微妙。”(《蓮華經•譬喻品》)被我們譏嘲為“軟綿綿” @R|'X
、“輕飄飄”、“小家子气”的某些東西,或許,恰恰正是大得、重得、鋒利得 qoMfSz"(
矜貴得——令我們必須用智慧用靈魂才能夠去体認、才敢于去逼視的東西。美國人 XzIx:J6
林肯在一八六五年的總統就職演說詞中,有一句話,可謂一語道破這個“弱而強” 07v!Zj
、“小而大”的道理:“以邪惡得所無,以仁愛得所有。”其實,同樣的睿見,我 <If35Z)~
們的老祖宗老子早在《道德經》里說過:“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爭……天下 q8P.,%
莫弱于水,而攻堅強者莫之能胜。”歲月的塵囂淘盡了多少先賢的華澤,我卻在這 [{u(C!7L`
片土地上,看到了真正的“古道熱腸”——重新發見了我們的傳統、我們的先人被 [^YA=Khu
遺忘、被离棄的溫柔敦厚的面影。就為著那一脈香火的傳承,這些天我時時想,我 ne}+E
們大陸讀書人,真應該向著那個面影,深深鞠一躬…… f9$xk|2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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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點不胜酒力,我坐在燈影里胡思亂想。舞蹈家M兄輕輕碰了碰我,說:你瞧 2BXy<BM @
,大家給你臨時准備了一樣特別的禮物呢。回過神來,燈光下只見一片虹彩樣的畫 4'1m4Ugg
幅——原來在剛才的天南地北之間,他們几位隨手扯下一個寫生本的冊頁,為我即 6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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席作起畫來。 B=f,QU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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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直拎著酒瓶的老詩人、畫家C赤紅著一張龍蝦臉,呵呵笑著遞過來他的畫作 gY-5_Ab
——一片用彩色鉛筆涂抹出來的點彩花卉,畫風狂放中帶几份抽象,上面用黑筆寫 rZXrT}Xh{W
下一行在台北書畫界別具一格的畫家自創歪体字:“紀念和XX在愛奧華以后在台 *jq7X
北重逢。” "UFs~S|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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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有想到,詩名和文名曾經傾倒過無數大陸少男少女的女詩人S,其本行, d~J-|yyT
正是科班出身的美術教授。她的畫風果然象她的詩風一樣优雅:一片淺紫的暗影中 bBcp9C)iY
,跳脫出兩朵綠筆勾勒的百合花。邊上一行纖秀的字体:“在聆听你說話的時候畫 E>LkJSy=
的百合,給XX。” {V19Zv"j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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宅所的主人、詩人J,原來畫名之盛并不亞于他的詩名,他用水墨淡彩為我畫 ] ]U<UJ
了一幅觀音圖,畫的正是曾經被我稱為“人類藝術史上最美的女人之一”、可以和 `O?T.p)
羅浮宮斷臂維納斯相比美的——現存于普林斯頓大學藝術館的那尊支腿抒臂趺座北 ym,H@~
宋木雕觀音。上題:“觀自在菩薩,X兄珍重。”旁邊,剛才語鋒健猛的作家C大 YUU-D(
哥,添上了一行留言:“祝愿客中——不斷進步。” E_z;s3AXQ
BimjQ;jtI
一時之間,真讓我措手不及!我忽然想起那天太魯閣上紅著眼睛的“侃爺”L 'wasZ b<^
君;我甚至想起了當日為“小鄧”大罵過我的父親——日后為了鄧麗君之死,他卻 8LkP)]4^sO
在越洋電話里哀痛語塞……我紅著臉,擺著手,張口結舌,終于說:我什么禮物也 wBj-m
沒有准備,我就給大家唱歌吧,唱完大陸的唱台灣的,唱完“紅色”的唱“藍色” hOv={:
、“白色”、“黃色”的…… ./vZe_o)j$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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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著酒勁,我扯開嗓門唱了起來。滿屋人一起和應著,從《牧歌》、《草原之 ( lm&*tKm
夜》、《一條大河》、《走上高高的興安岭》一直到《小城故事》、《走在鄉間的 2zSG&",2D
小路上》、《外婆的澎湖灣》…… M,5j5<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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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又看見了歌子里唱的那片明月清風。我深信,能以清風明月一樣的聲腔語調 @Hb'8F
說話唱歌做事的人群,一定可以長伴清風明月;那种油鹽不進的豪橫,反而卻是血 1F8 W9b^D
脈里欠缺了基本的油鹽底气。海峽兩岸的止兵戈、遠血火,只能從這樣的清風明月 ,fDEz9-,
之中,才可能找到真實的希望。台灣,我只會為你祝福,不會為你哭泣。 ~[o4a '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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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炜,笔名阿苍,中国大陆旅美作家、文学批评家。“文革”中曾下乡十年,在海南岛深山开始写作生涯。一九七四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。一九七八年春进入广州中山大学中文系就读。一九八二年学毕业后赴美留学,获洛杉矶加州大学硕士,并在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中心担任研究工作。一九八六年只身游历欧洲后回国工作,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新学科理论研究室主任。现为耶鲁大学东亚语文系高级讲师,专事中文教学。 '+>fFM,*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