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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线韵儿

旷野中的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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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: 2007-12-20

从会写文字以来，我很少写过母亲。有那也只是小学的事情了。不写母亲，是因为，我被她的爱一直包围着，浸润在这样日夜不停源源不断的爱里，无法我总找不到一个入口来仔细静心的品味。自然也就无法诉诸与笔端。

上个礼拜天我因为单位要举行大型活动，我得写串词，准备一些相关事宜，忙的没有时间去母亲家。忙到傍晚，总感觉少做了一件什么事情？是什么？翻转脑子，也没有想起来。直到临睡觉的时候，突然想起了还没有回家看看母亲呢！唉，母亲一定想我了。也不知道她这个星期是否快乐！马上拨通电话，接电话的是姐姐。“姐姐，你好一些了吗？今天还行吗？”姐姐显得很吃力地说：“我倒是挺好的。肚子不疼也不胀。就是……唉”姐姐叹了一口气。我着急地问：“就是什么？”姐姐很难过的说：“妈妈今天摔了一跤！手和肩膀都很疼。不知道有没有骨折……”“啊！什么？骨折？快叫妈妈接电话！！！”我“霍——”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，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上，命令着姐姐。姐姐听我紧张得的样子，带着自责又带着安慰我：“她回到哥哥家去了。唉，都是我不好！要是我不说要吃青菜，妈妈就不会去菜地了，不去菜地就不会摔跤了。唉……不过，好像没有肿起来，我想不会是骨折的。”

不管怎样，我得立刻给母亲电话，否则，今天晚上我得连夜赶回家去了！我给哥哥打电话。哥哥说母亲已经睡着了，没有什么大碍。明天一早就会带她去拍片的。我这才稍微安心了一些。

晚上躺在床上，怎么也无法入睡了。想起我的母亲，眼眶不由自主潮润起来……

在我出生的8个月还差两三天的时候，因为车祸，我失去了我生命最重要的人——我的父亲。那时，母亲才32岁。看着我们像粽子一样一串的大大小小的不懂世事的5个孩子，母亲强忍住了眼泪，对没有知觉已经停止呼吸的父亲说：“你放心，我一定会把他们抚养成人的！”一句近似耳语的话，却让母亲历经了人生多少的磨难和艰辛，相信，躺在床上的父亲是无法想象得到的！

自从父亲离开了我们，母亲每天清早，背上背着我，手里牵着哥哥姐姐，把我们安顿在她看得到的地方，然后就拼命的干活。中午，把我们带回家，弄好饭菜让我们吃了，然后就去饲喂家畜，完了就去自留地里干活。即便这样劳累，在父亲去世的一段时间里，她晚上还是整夜整夜的失眠。她总是无端的听到房子倒塌的声音，听到铁链拖地由远而近的声音，听到凄凉悲切哭泣的声音……母亲意识到她快神经了。于是咬紧牙关让自己睡觉，提醒自己，身边躺着是五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啊，他们没有父亲，难道还要多一个疯子母亲吗？

在泪水和挣扎中，母亲恢复了理智。她开始有序安排我们的生活了。让大姐辍学（12岁）和她一起出门干活。大哥（9岁）继续读书，二哥（6岁）和二姐（4岁）在家呆着，我太小，由她自己背在背上干活。以后，母亲回家再不是沉默寡言，无休无止的干活了。她常常会坐下来，怀抱着我，把哥姐几个揽在身边。给我们讲故事，给我们唱越剧。

那时是怎样的快乐情景呀！特别是夏季的晚上，我和二姐总是早早吃了晚饭，然后滚出家里的大竹扁，直径总有1.5米吧。这对于4、5岁的小孩来说，真的就是一个庞然大物了。每每滚这个大家伙时，总因为把握不好平衡，使它三番五次的摔交，直到像筛子一样滚到平静时，我们就急不可耐地跑到它的中间去扶它，可笨笨的我们怎么知道人站在它的中心还怎能将它扶起？这时，母亲总是笑着“呵斥”：“小笨蛋，这样能竖起来吗？等你竖起它的时候你自己就摔倒啦。出来吧！”然后母亲帮我扶起竹扁，让我们再继续把它滚到院子里。
然后，我们就惬意地躺在大竹扁里，由这头滚到那头，就像遨游在水中的鱼儿一样畅快，又像翱翔在天空的小鸟一样自在。

滚累了，就静静躺在竹扁的中心，然后睁大眼睛，仰望天空。天好蓝好深，简直看不透看不了了。只有对着满天的星星，指指点点，然后口中念念有词找到了天上的各种星座的位置：正南边那只弯弯曲曲的蝎子，就是天蝎座。银河横过天穹，壮丽无比，织女星和牛郎星隔河相望。其中牛郎星两边还各有一颗小星，排列整齐，这就是扁担星了，两颗小星传说是牛郎挑着的一对儿女。北边那颗亮星就是北极星，在它的左边，那由七颗亮星组成的“斗”，那是赫赫有名的北斗七星……

终于，母亲洗好锅，喂饱猪，收拾完家，除下围裙，拿上一把椅子和带着一把蒲扇，端坐在我们躺的大竹扁旁边。开始给我们唱戏文：《梁山泊祝英台》《穆桂英挂帅》《樊李花》《白蛇传》《西厢记》……直到唱到我们不想听了，才止住。

然后给我们讲各种故事。这时候，我非得将母亲拉睡到我身边，有两个理由：一是害怕。母亲讲的都是那些听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牛鬼蛇神故事。有时，她指着天上的星星讲来历；有时，指着远山编鬼怪的故事；有时，她指着身边树丛或草丛将蛇精故事……等她指完，我赶紧闭上眼睛听，怕睁开眼睛眼前都是鬼影簇簇，或者哪天蛇精因为我的不乖将我吞噬，或者哪个僵死半夜来临吸我鲜血……二是手不得空。我最喜欢摸着母亲的乳房听故事。母亲的乳房好软，好滑。每次我摸着的时候就感觉好舒服，一个奶子摸热了，换一个抚。这个特权只有我才可以享受得到，二姐是甭想了，呵呵……然后在母亲的喃喃温语中，我们会安然睡去……

如今，我躺在床上就像躺在小时侯的大竹扁里，可是没有了闪亮的星星，没有的虫子好听的呢喃，没有了葵花低头微笑，没有了妈妈窃窃的呓语……窗帘把所有明亮隔绝。房间就处在一个黑暗世界里，阴深，诡秘。。。。。。我苦命而坚强的母亲，今晚，你是否安生？！

母亲，是一个值得别人信赖的人。继父亲去世后我们家又有了当官的人，那便是母亲了。母亲虽说没有读过书，可是从小唱戏，演戏，人情世故知道的很多，生产生活也安排得井井有条，声音圆润，语言丰富，很能打动人。因此，母亲就被选拔当上了妇女主人。这个妇女主任当得够全心全意的了。谁家吵架了，愿意请她去劝解，谁家没有吃的了，都会和她诉说，我母亲就命令我们谁家送去（其实我们自己家都填不饱肚子呢），谁家有个生病死痛的，也要和她招呼，她一定会找点时间探望和照顾……

我还记得母亲还会做心理医生呢!一个大冬天，我们都在火炉边烤火，听母亲给我们讲故事。正兴农时，来了一个村里的小伙子，有26、7岁了。可由于平时少言寡语，又加上家里有5个弟兄，谁家姑娘也不愿意嫁他。母亲见客人上门，很是热情，又是泡茶又是板凳。并让我们暂时去一边玩着。我们可不愿意呢，大冬天去那里玩，还是烤火最实惠了。他和母亲说话了。说他每天晚上裤子上、被子上都是白乎乎黏糊糊的东西，是不是得病了？（他哪里知道这是遗精啊，小时候的我们听着也怪可怕的，睁着大眼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）他继续说，他很害怕，怕自己的身体由于这样无休无止的流溢而死去。他说他谁那里都不敢说，就找母亲来说了。母亲听了，笑着安慰他，说没有事的，这很正常，只有身体健康的小伙子才会有这样的现象发生。如果身体生病了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。在以后的日子里，母亲四处托人终于为这个小伙子解决的亲事。他还拿着喜糖和红鸡蛋来感谢我母亲呢。

如今母亲老了，可她还是老年协会的主席呢，常常为老人争取一些权利，比如养老金的补助，老年活动室，医保等等……

面对情感的抉择，母亲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。自从父亲去世以后，我们从来也未见母亲和那个男人有过密切的交往，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经历都拥在扶养和照顾我们身上了。当母亲50岁的时候，我们都长大成人了。大姐和大哥都相继成婚了，底下的几个也是大人了，大家也能体会到母亲作为一个女人的不易了。于是大姐倡议给母亲找个“老伴”。我们当然是举双手赞成。于是，姐姐私底下物色了老头儿，让我们常常去和会会老头儿（我们未来的父亲），和他一起吃饭，一起玩，建立良好的情感。说真的，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，我们确实感觉这个“父亲”平易近人，又不失风趣。而且最有优势的一点就是，他的子女都成家了，他自己有退休工资，无需牵累谁。正当我们都沈浸在拥有了父亲的喜悦之中时，母亲终于知道此事！她没有生气，但很严肃对我们说：“近20年了，那样苦的日子都过来了，没有父亲，我一个人不是把你们养大成人了吗？如今，日子那么好过，你们对我又那么孝顺，我为什么还要找个外人来惨和这平静的生活呢？！我不要老头子，我习惯过一个人的日子！”听着母亲坚决的话语，我们知道再努力都是白费劲的！最后，有我们一厢情愿想找的父亲也因为母亲的拒绝“绝尘而去”！

母亲对什么事情，总是满怀信息和希望，她总相信这个世界上会出现奇迹的。记得我二姐的儿子一周岁时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，每天就是不停不停的哭。哭的时候，总把头往后仰，一直仰到抱他的人无法抱住他为止……二姐一家都急的睡不着覚，吃不下饭，看了医生说检查不出来。说没有什么病。可孩子哭无法制止，一定是得病了是毫无疑问的。没有办法，二姐求助于在空军疗养院的舅舅。不查不知道，一查吓死人啊！舅舅的医院的医生说，二姐的儿子得了一种稀罕的血癌。他们没有办法看了，让二姐他们赶紧转院到省肿瘤医院。到了肿瘤医院症断也差不多，说孩子得了一种罕见的血癌。一般人群要十万分之一才有可能呢！要医治好的可能性很小。医生甚至建议我们放弃治疗。二姐全家和我们听了都哭成了一团。很多亲戚和朋友听到这个消息，也都劝二姐放弃吧，反正还年轻，还可以再生的。正当大家面对巨大的医疗费和疑难绝症都束手无策之时，母亲出来说话了：“宝宝才一岁不到，我不相信他得了癌症。你们就当这个孩子死了吧。我来养他。我不相信我养不活他！”

就这样，母亲把孩子接过来了，她一边安抚孩子一边观察孩子的反应。可是孩子的病并没有好转，天天哭，天天闹，人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。母亲心疼又心急！不过，母亲并没有放弃希望，她想总会找到办法的。一次偶然的机会，和要好的一些老姐妹谈起了此事。在老姐妹的不经意的侃谈中，母亲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。她发现了这个病和农村人常说的“奶疳”相似。于是她也用起了很古老的办法。用一根缝衣的钢针，在火上消毒了以后，就抓住孩子的小手，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挑出血来……天啊，都是浓黑浓黑的血……经过几次这样的挑血医疗以后，孩子不哭了，也会吃东西了。慢慢地孩子的脸色红润起来了，人也变得活泼了。如今，外甥已经读高一了，学习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。成了一个佼佼者。母亲说起此事，总是告诫我们，凡事不要气急，要相信奇迹总会出现的。

是的，正是有了这样的信念，才又使母亲也相信如今得了癌症的二姐，也会好起来的。所以，母亲每天都不辞辛劳的照顾和开导二姐，和她作伴，与她谈心，还时不时为她做一两个她喜欢吃的菜肴。上个星期我回家看二姐的时候，母亲一边摘菜，一边对我们说：“花，其实，你是很福气的人。家里的房子是兄弟姐妹几个帮你造起来的，现在你生病了，他们常常轮流得来看你，照顾你。拿出钱来给你看病。老公那么疼你，关心你。两个小孩都那么有出息。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。韵，你说是不是啊？”“是啊，最重要的是，你有妈妈每天陪你呢，多福气啊！”我也附和着。姐姐笑了。母亲也笑了。

其实，只有我才明白，母亲的心里有多担心。这次对二姐的病，母亲不再有那么有信心了，因为她看到二姐一天比一天瘦削，而肚子却一天比一天胀大……母亲只希望以自己的最柔情的母性陪伴姐姐走完最后的人生之路。

可是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？母亲，我的母亲，您睡着了吗？您的肩膀和手还疼吗？请原谅笑女儿，这个周末因为工作忙没有看您。也许我去了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！明早，我一定赶去看您！

看着天花板，我真的无法入睡。
我想起了乔治·库柏的一首诗《只有一个妈妈》：
千百颗星星缀满无言的长天
千百枚贝壳遍布广阔的海边；
千百声鸟唱掠过耳际,
千百只蜜蜂在阳光下流连；
千百滴露珠迎接欢乐的黎明,
千百头羔羊出没在紫色的草原，
千百双蝴蝶在草坪上飞舞，
但只有一个妈妈呀，在这茫茫的人间。
可是在这不完美的世界里,母爱是最完美的。

[ 本帖最后由韵儿于 2007-12-20 21:28 编辑 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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